第一次住院,是在今年9月底,是為了開刀。
開刀前的影像顯示,膽囊附近有不正常的陰影,附近淋巴腺腫大,再加上腫瘤指數也升高,有可能是膽囊癌合併淋巴轉移。雖然我知道良性的發炎也可能會有相同的變化,但內心不祥的預感,就是揮之不去。如果真的是膽囊癌合併淋巴轉移的話,怕沒多少時日可活了。
我盡量裝得很堅強,一直到開刀的當天早上,才把來日不多的可能性跟老婆講。有些話,現在不講,或許永遠就沒有機會了。想不到,短短幾句話,像天長地久,竟是無語凝噎。原來,自己實在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脆弱許多。
死亡可怕之處不在死亡本身,在於死亡會讓你會和所愛的人分離,無論你是多麼的不捨。
老婆的眼淚,讓我有勇氣進入冰冷的手術室,因為我相信,未來一定還很長。
手術清醒時,第一眼看到的,還是老婆的眼淚, 只不過,這是高興的淚水,因為我聽到老婆邊哭邊講: 是良性的。
終於,我和老婆還有長遠的未來。
然而,日子在喜悅中渡過,另一個幾乎致命的襲擊卻悄然掩至。
就在手術後的第十二天,我在主臥室,突然一陣劇烈的腹痛,我只能躺在床上,痛得幾乎連呼吸都不行,更不要說大聲呼救。
妻和小兒子就在客廳,我卻無法呼叫? 靈機一動,拿起我的手機,撥給老婆,但一句話也說不出,只有呻吟。
妻以為我在搞笑 (我必須承認,是我的風格沒錯。),等進了房間一看,才知道我真的快不行了。
在妻和女兒的攙扶下,老婆飆車到醫院急診。說真的,我從來不知妻和女兒是如此的孔武有力,何況,妻是屬於嬌小型的。
沒有妻和女兒,我一定死在家裡的床上。
第二次住院,住了整整三十天。腹內一條中小動脈的假性動脈瘤破裂,出血約一千多cc。,好不容易小命撿回來了,卻由於合併胰臟炎,肝炎,黃疸......等,假性動脈瘤可能不宜進行栓塞或手術,再加上它只有0.7公分,又無任何症狀,只好先行出院調養。
假性動脈瘤是本來完整的動脈壁受損變薄,由於動脈本身有一定的壓力,通常會將變薄處逐漸撐大,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,隨時有破裂的可能。無奈近期身體狀況不佳,只能計畫一個月左右再追蹤情況。但日子總是要過。五天後,我北上參加乳癌的治療研討會。
想不到,這一次差點死在馬桶上。
大量的黑色大便混雜著暗褐色的血,這是上消化道出血的特徵。只不過由於量大,造成休克,我喪失了意識---在馬桶上。
妻在我耳旁焦急的呼喊,我卻無法回答。這一刻,我感覺,我好像要和最愛的妻永遠的分離了。
在飯店的安全人員協助下,此次,我是"風光"的躺在救護車上。說是風光,事實上,我甚麼都不知道,只感覺救護車急馳在壅塞的台北街道,像高山急墜的白色巨石,不一會兒,就到了新光醫院。
在急診的有效處理後,我睜開眼,妻早已像一個淚人兒,我不知道妻哭了多久。我的第一句話好像是: 老婆,對不起。
我害怕,從此以後不能再照顧妻了。不能再牽著妻的手散步於草悟道,不能再牽著妻的手一同吃早餐,不能再牽著妻的手看月亮,不能再牽著妻的手看他美麗的笑容......
這種突發性的大出血,假性動脈瘤破裂造成大量出血的可能性最大。在急診室天使--秋梅學妹和我馬偕恩師--楊圳隆醫師的安排下,針對假性動脈瘤做了栓塞手術。將近三個小時,栓塞手術總算圓滿成功。
輸了四袋紅血球,血紅素還是只有8.2。所幸,精神已健旺了許多。慢慢地,大便也回復了正常的土黃色,表示出血真的止住了。
看了四十幾年自己的糞便,第一次覺得它可愛,第一次充滿了奇異恩典的感激之情。
上帝似乎聽到我的祈求,知道我對家人的眷戀與不捨,硬是將我從死神的手中抽離。
和妻商量之下,11月30日星期一預計要開始看診,回復平日正常的生活。
活著真好。
這第三次住院期間,妻照了一張相片,是她的手握著我的手--這是一隻慘白無力的大手被一隻堅強有力的小手緊緊的握著。

The two shall become one......二十年前的歸寧請柬上寫著 "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"
我一直以為,我會從此執著妻的手。二十年後才明白,原來,被執的是我的手。
耳邊彷彿迴盪著當年結婚和妻共唱的曲子:
在中國古老的神話故事裏
有一種鳥兒 牠名字叫比翼
若是牠想飛 必須先找到伴侶
找到伴侶......與牠比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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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的話,我再也不會放開這隻手。